“小猴儿自分必死,瞪大了眼软跪在地上,连求饶都省了。他见魔剑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断断续续,指在他喉头的剑也抖得厉害;猴儿向来懒带兵器,只靠那双猴腿逃命,魔剑见他一身孑然,又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大约心中也自讶异,招便没递下去;半晌忽地大咳起来,掩着瞥过脸去,扶梁就是一阵呕血,点点红光溅了猴儿一身,”
却听凌震“唔”的一声,故事说到这地步,竟也让他心下恻然。倒是醉汉越到故事后头,渐渐不发一语,火堆旁越发静了:
“猴儿看出他油灯枯尽,离死期不远,但要杀他仍属可能。正犹豫着是否拼死一搏,却听他咯咯一笑,蓦地抬首看了他一眼,猴儿整个人呆了,他说,那双眼艳红尽去,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黑、这么深沉,却又如此清彻的眸子,干净无半点杂质。剑尖逼着划破了皮,血在颈子上爬过,魔剑瞅着他淡然一笑,柔声开口:”
“‘谁料我……机关算尽,用尽心力逃了这半月,多少门流耆老死在我剑下……到头来,却……却便宜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猴儿正自怔愣,却听磅铛一声,指在喉上的剑铿然落地,魔剑单膝跪下,颓然倒落他身上,就此不醒人事。”
双手交握膝前,他和师兄一起呼出口气,后者是紧绷后的放心,凌巽却是叹息:
“猴儿常和我说,至今他仍不知道,魔剑有意饶了他呢,还是单纯力尽失手。”
醉汉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
“那么你那师弟捉了魔剑么?还是又让他给跑了?”凌巽摇首道:
“小猴儿说,他身上肋骨尽半断了,内脏肺腑都受伤不轻,大小外伤更是不计其数,就算放着不理,不多时也会一命呜呼,且况他也吓得一时没了主意,下山会了师哥便了。这事他始终只有跟我说,我嫌这太过离奇,但细节处倒也还生动活泼,至今仍不知真假。魔剑留他个谜,他也留我个谜。”吞下早已冷掉的馅饼,凌巽总算恢复笑容。
“原来如此。”醉汉微一颔首,算是为凌巽的说书段子做总结。低头又沉思道:
“不过奉凰肆里的既不是魔剑,有会是什么人?”
“谁知道!我们蓬莱风云行得正坐得端,偏就惹上这些混帐事,何况这里是都城,皇上脚下,竟也有人如此荒唐,官爷们怎地都不管管。”嘟着嘴附手一坐,一提到那男孩,凌巽又是满脸不忿。醉汉淡淡一笑,语气又添上几分讽意:
“官爷管得了么?皇朝大乱刚过,只怕那些达官贵人自顾尚且不暇罢?上皇脚下又怎么样,上皇什么时候关心过平民百姓的死活?”凌巽似乎愣了一下,脱口道:
“不至于罢,我在蓬莱山住了十多年,师尊说现在的娲羲上皇是个好上皇,羽化乱平后才正式登基六年,就把朝廷三十多年藏污纳垢一概都蠲了,这会子还盘算着兴水利办学呢!”
“娲羲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老子丢了三十年的烂摊子,皇朝早腐蚀到骨子里,他想救也回天乏数,”甩了甩手臂,醉汉忽地在火堆旁仰躺而下,凝视漆黑一片的天空:
“可怜先武王一辈子都在打仗……却不知最大的敌人,其实便在自己胳肢窝下;李王朝驾御人类命运近千年,如今也该日暮西山了。”
这话说得沉重,凌巽不由得也噤声,火星啪哒一声从灰烬里弹出,一时各人想各人心事,只余风林沙沙地交头接耳。醉汉低下头来,竟似乎打起盹来,瞥眼身后沉睡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