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所有父母子女,都能亲亲热热地做一家人。我与父亲想必少了些父女缘分。”徐舒卿说道。徐舒卿称呼徐恒,向来是更为官方的“父亲”,从未叫过他“阿耶”。这样庄重的称呼,反而让徐恒觉得自己更有威严,因而不曾叫她更改。
她何止是不在意徐恒,可以说是打从心底的看不起他。
看不起他胆小如鼠,在外祖父当堂陈述张德妃罪证之时,反而附和张党之人对外祖进行讨伐;看不起他见利忘义,在外祖父辞官离京后,不许阿娘相送;更看不起他汲汲营营,靠着阿娘的钱财到处钻营。
为臣无所建树,为婿不孝,为夫不和,为父不慈,跟那张生一比也差不太多。因为他,徐舒卿多次质疑过本朝的选官标准,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入仕。
“对了阿娘,您的荷包,是谁教您的呀?”徐舒卿转移话题道。
外祖母向来是连针都不拿的,这个老师首先得排除外祖母。
徐舒卿最开始也没将这荷包放在心上。当时宣化帝让她做了十几个一并送去,她也没敢以为自己所做的东西有多招人喜欢。还以为那是一时兴起,那些荷包也逃不过压箱底的命运。
但后来某次侍寝,她在帮宣化帝折衣服时,在他的胸前发现了一只有多处破损的荷包。
那不是自己所做的,却极为相似。
而且,随着她渐渐在宫里扎下了根,也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以入宫参选时为例,教导嬷嬷一般只教礼仪。但自己却实打实地得到了关于后宫局势的讲解,乃至宫妃们的品行、如何打点宫人等等。刚入宫的自己不懂,如今却觉得有些反常。特别是,她托人打听,各个司苑并没有这样一位在职的刘嬷嬷,心里就更好奇了。
徐舒卿又向陶望月简单描述了刘嬷嬷的长相。
有些茫然的陶望月,随着她的描述,在脑海中印出了另外一张脸。那是极其美丽的一张脸。
阳光,有活力,似乎什么都无所畏惧。
她们在一起踢过蹴鞠,跑过马,一起欣赏新科进士游街,大胆地向容貌杰出的青年投掷花枝。
但那个人早已故去多年,久到就连陶望月都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她的脸 。
承平十二年。
贼心不死的扶桑,借着东南的一场干旱导致的民乱,大肆入侵大衍。
时边军主将王克忠,骁勇善战,率子王己华冲锋。率船队追行数海里,屠敌百人。倭寇早知其神勇,请箭手射之。父子不察,中招后落入海里,此后生死不知。军士们尽力寻找遗体,但没什么结果,只好将其遗物收拢,待其家人来取。
消息传回京中,一片哗然。承平帝追封王克忠为安远侯,并允其继承两代之后再降等袭爵。这块天下砸下来的馅饼,可砸晕了王克忠的一众异母兄弟。
王克忠一支是嫡脉。此时仅仅剩下王开之女王世英,与其儿媳新诞下的孙女。两名女子,不好封赏,也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利。认为有利可图的一群人自然闻风而动,互相争抢,拉拢王世英为自己说好话。最后还是现任安远侯王克章,他向王世英保证袭爵后会全力搜寻王克忠父子的遗体,得到了王世英的支持,夺得了爵位。
王克章一脉甫一得势,哪还记得自己之前的承诺,每逢王世英追问,便以府中事忙为推脱,到了后来更是权当没有这回事。他们倒不敢虐待遗孤,只是将她们不断边缘化,扫清她们在府中的影响力。
王婉霏的母亲见势不妙,早早抬了嫁妆归家,撇下幼女与被噩耗打倒的小姑子。
被噩耗打倒的王世英,再不复从前的明丽。她一边抚育侄女,一边又想求人找回父兄的遗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