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很担心阿杰会记恨主人。
他们走在路上,好几次她突然停下,笑眯眯地望着他,请他实话实说。
阿杰弟弟,告诉姐姐——你恨主人吗?
离开上海后,为安全起见,两人以姐弟相称。虽然也遇到过几次随机盘查,所幸最终都顺利过关;人类终归是人类,并没有传说中的火眼金睛,除非动用最顶级的生命探测器,否则很难识破他们的机器身份。
当然不——为什么要恨他?他一向待我很好,你也是,姐姐。
她将信将疑,于是强行介入他的内部线程,在那里并行一小会儿,侧面观察阿杰那颗刚修复的机器大脑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没有骗自己?
姐姐,你还在担心我的操作系统运行不够稳定,是吗?
阿杰将线程悄然关闭,塌缩掉相关的量子纠缠态,微微皱起眉头,眨巴着一对无辜的眼睛,委婉地表达出不满。
不是的,弟弟。你的可编程纤维束生长速度过于缓慢,我怀疑这里......阿花避开阿杰的对视,低头望向他的胸口,感觉脸上微微有些发热......还有尚未发现的隐伤。
骗人。你脸都红了,皮肤温度至少升高了0.2度。
阿杰戳破她的谎言,语气温和而又平静。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在这一点上,所有的机器人都相差无几——他们绝少生气、发怒,更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公元2149年,全球机器人联盟成立五十周年之际,人类终于同意赋予机器人表达愤怒和不满的权利,并公开了相关底层源代码和上千套面部表情驱动程序,开发者可自由引用,全部免费……
在这部所谓“愤怒法案”中,虽然允许机器人发怒,却又施加了诸多限制。明确规定发怒前机器人必须对自身所受伤害和侮辱进行再确认,之后进入不短于100毫秒的冷静期......如果愤怒指数依然居高不下,那就再花100毫秒进行自我劝解……当全部程序执行完毕,如果当事机器人的不满、悲伤和忧愤仍未得到有效缓解,他们才能调用操作系统中的面部表情或者肢体语言模块,开启愤怒表达。
请注意,法案在这个地方规定得特别清楚,是“表达”而非“反抗”,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而非“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机器人可以自我防御,但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伤害人类——这是永远的最高准则,只对机器士兵和机器警察例外。
就阿花所知,“愤怒法案”是她和阿杰的先辈们在“机器人权”方面争得的重大进展,被珍而重之地写进了《机器人百科全书》,所有机器人的必备与必读之物。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铁锈色的金属垃圾山巍然耸立。
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上面,发出星星点点的闪光,阿花猜测,反光的下面应该是玻璃碎片、太阳能电池板,或者不锈钢......
那就是铁山,废墟地的标志。
他们加快了脚步。
两小时后,一群破烂肮脏的机器人走上前来,将阿花和阿杰围在中间。
他们肩并肩站在几十台机器流民中间,气定神闲,好像两支纯洁无瑕的白莲花。
阿杰穿一身裁剪得体的浅灰色工装,显得越发高大挺拔;黑色的短发下面,宽阔的额头平坦光洁;两道剑眉又粗又浓;乌黑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是略微狭长的外形配上薄薄的单眼皮,反而增加了不少灵性;鼻梁不高也不低、鼻孔不大也不小;上嘴唇很厚实,中间凸起的分隔几乎完全消失,使得他只要一抿嘴,就好像在微笑。
美中不足的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下巴稍微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