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跟段京生在同一个房间里和谐相处的时长打死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关于这一点,江斐早已习惯。
既然谁都不肯先低头在言语上稍稍让步,他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自己看着办。
比如甩手不管,等到饭点他们就会自动重新和好;比如拿出一瓶酒、或开启一个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像南梦馆的逍遥酿最近是不是掺了水之类的;又比如谈谈以前段京生办案的糗事,虽然这方法最后基本会导致江、段的“兄友弟恭”……
或者像现在这样,当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聊正事。
江斐先将林严的事跟段京生说了,随即又道:“林严的儿子并不清楚宋卫案,但他家中挂着的字画确实跟当初那张供认书上字迹一致,所以基本能排除刑部严刑做假的可能。”
“七年前的刑部……”段京生托着下巴想了想,“按照这案子的级别,怎么也该是谭尚书负责,对对对!是他!那咱们可以去问问他儿子知不知情啊!周舟你不是跟那个北山书院的谭三少爷熟识吗?”
楚宁闭眼装死。
江斐敲桌:“避嫌懂不懂?亲眷之间不参与相关质询懂不懂?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都不专业。”
“……”
他二人的话楚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知道林严的主审就是谭廷琰的父亲那天,她也冲动地想跑去北山书院问个究竟。
可她总有预感,即使他真的知道部分内情,谭三也什么不会说。
林严和谭凯霖。
被审者和主审官。
他们之间总有一个说了假话。
“不如我们现在去趟红叶坊吧。”楚宁说。
“为什么?”段京生纳闷,“地道坍塌的时候不是说什么都查不到吗?怎么现在又要去?”
江斐却想通了其中深意,解释说:“当初背后那人一定会极力掩饰,但过了这么久,不管多严谨的人,都势必会有掉以轻心的时候。而人一旦懈怠,自然就会露出马脚。”
田忌赛马。
但凡曾经做过,就总会留有痕迹。
不过深浅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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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坊是全京城采光最糟糕的街坊。
数十步就有一座的骑楼、塔楼占了最好的位置,却因为贫民众多,只能住进阴暗却价格低廉的屋子。有钱人不多,商户就不会选在这里开铺子,没有铺子就没有客流,没客流房子就便宜,一便宜就吸引了京城各处活不下去的贫穷民众和乞丐。
恶性循环。
无名无姓无家的人聚集得多了,官差每年来登记居住名单时就极为不便,久而久之,官府就开始敷衍了事,反正也没人问,干脆撒手不管了。
楚宁撑着伞下了车。
为了安全起见,段京生还带了一小队锦衣卫。
他们几个的气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嫌换装麻烦,段、江二人干脆穿着官服直接来了。
好在下着雨,外边闲逛的人不多,倒是狭窄的小道两边搭着的草棚里或坐或躺着许多人。
在无数人麻木沉默的注目礼下,楚宁从容不迫地走进了红叶坊唯一一间城隍庙。
留下小队警戒,江斐和段京生紧随其后。
楚宁看过红叶坊的布局图,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这座城隍庙的位置从没有过变动。
哪怕它如今布满蛛网,残破不堪。
腊八祭城隍。
初一十五游庙求和顺。
可红叶坊的人不需要城隍神。
庙里供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