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折柳亭,多是送行之人在此羁绊流连。
柳树阴下,一列外观风尘仆仆的马车驻留。
前头三辆明显是坐人的,后头两辆则绑着许多箱子。负责押送的人虽然穿着普通的短打,却依旧带着一股煞气。
第一辆马车门敞开着,向内望去,有名男子正在细致地擦拭着什么。
此人正是携家属返京的陶远洺。他的长相,与他父亲像了个十成十。但凡认识他父亲的,绝不会错认。多年的戎马倥偬,只是将他的皮肤变得粗糙。飒爽与儒雅在他身上结合的极为巧妙 。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块护心镜。它并不名贵,也并不精致。但它在陶远洺心中,却是黄金也不换的宝贝。上面深浅不一的划痕,见证过一些生死难料的惊险时刻。
他拿着一块棉布,细细地擦拭着这块铜片,仿佛怎么也擦不够。
这辆马车外观虽普通,内里却是极大的。甚至够这个身高七尺的成年男人横躺着。
不过今日是不行了。床榻上,一个打着呼声的小男孩,四仰八叉霸占了整个床铺。
这小郎正是陶远洺幼子,时年五岁,乳名小狼的陶见深。
这孩子随大人连赶了两个多月的路,一直都休息不好。今日好容易睡的香,陶远洺便让车队停下,允他睡个够。
这矮墩墩的小胖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才算得上乖巧。因天气热,他只穿了个小罩衫,肚子上的肉肉随着呼吸不时从侧边的衣缝中鼓出来。
一去二十年,从青葱少年到如今,陶远洺几乎将心和身都安在了北疆。
自古忠孝难两全,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为了所谓的梦想,将父母抛之脑后,甚至连妹妹的婚礼都不曾参加。此次回京,一是回京述职,然后奔赴新的战场,二则是为了托孤。
没错,他正是被派到高丽驻军的人。
驻军开到高丽,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作为将领,他自然希望能够抓住机会,轰轰烈烈地打一场胜仗;但作为父亲,他却不得不为孩子考虑。在边地虽然苦寒,但还算稳定。可一旦他深入他国,异国他乡就完全不适合孩子成长。
陶见深的降生,让他明白了为人父母的责任。他为了所谓前程,已经背弃了太多,却不忍心耽搁孩子。
身上的暗伤,让他对自己的寿数没有信心。且他已年过不惑,独子却才五岁,他母亲又走得早,母族那边更没有什么亲戚。万一有一天他遭遇不测,那这孩子在北疆可真是孤立无援。如果提前将孩子送回来,送到父母身边,也算安心。
这些现实的考量,无法向旁人开口,他只好自己一遍遍地想。
小狼这一觉睡的痛快。
再醒来时,已是流火西沉。
“还以为睁开眼就到家了,没想到还是在马车上。”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这不是个安静孩子。
陶远洺拿了张巾子,为他擦了擦汗湿的脑袋。
“爹爹,饿了。”小狼转转眼珠,拍了拍自己不算平坦的肚子。
“楚泽,动身吧。”陶远洺向外头吩咐道。
随着马车前行,陶远洺又开始老生常谈。
“在边地,你怎么闹腾都行。回了京城,在自己家闹腾也行,但出了门,你可得乖乖的。”
他家这个五岁的小猴子,在北疆时就把一群年纪是他两倍大的孩子耍的团团转。京城可不似北疆那样,处处是贵人,他真怕哪天没看住他,惹了祸。
小狼扯了扯自己的两只耳朵。这动作有两个含义,第一层就是说“我记住了,也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