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摘下了面具，路明非也回过神来。
“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说。”路明非也依着他回答。
他看向那张脸。这时他才知道，牧师头上的黑纱下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散在前额几缕金毛轻巧地随风飘荡，泛着晨辉的霞光。她什么都好，就是表情太严肃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要打仗了。”
“从你进入这里开始，他们也把你当成敌人了。”
“这是一场无人能置身事外的战争。那一天，神明从天空降落，人们抬头，于是望见了星空。尤克特拉希尔曾经有一个更灿烂的名字，直至那一天。直至……大地崩裂，天空焚毁，火焰烧过大地，雷霆划过天空，哭声……流过瓦砾。”
她的眼睛是看向他的，有着绿野的苍翠，也有着大海的湛蓝，却仿佛能看穿过去，看透未来。
“人们都相信他们可以战胜神明，即便他们试图拯救自己的未来时举步维艰、彷徨无措、血流漂杵，即便他们的失败在神明降临之前就已经开始预演。”
“失去了河流，失去了天空，失去了大地……我们还剩下什么呢？”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握着十字架的手，“夺还一切的信念。”
“生者为逝者建竖崭新的坟茔，逝者为生者献唱最后的挽歌。”
“不甘了断的声音在天际之下回荡，向神明昭告……他们势不可挡。”
她再次向窗口眺望，这次是看遥远的红松林。
“在耶路撒冷。穿过了信诺木山谷，就可以爬上通向老城城墙的小山丘。城墙下树荫里有弯曲的小道，沿着那条可以到达长眠教堂的小路一直走，转过城墙角，下了坡就是锡安门。”
“那里的犹太教区，有着‘伊瑟瑞光荣’之称大街上永远有穿着黑色长袍的部众高声宣扬。在那条街的尽头，是哭墙的广场石阶。”
“那堆希律王时代的褐色石块之间，埋着哭泣的神明藏下的字条。”
牧师好一阵没出声。
路明非一直没出声，等着她说话。
“我必将大福于你，让你的子孙后代像夜空的群星和海边的沙子一般数不胜数，你的子孙必夺得你的仇敌的城门。”她说，“《创世纪》二十二章。”
“是一张黑色的王座，对吗？”牧师突然问道。
“不是。”路明非回答，“是一尊棺椁，是一个女人，是一条大蛇。”
迭卡萝比安寒毛倒竖，缓缓从窗前转身，目光炯炯：“能……和我说说吗？”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
路明非告诉了她。
“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原以为你所看到的和我一样，如果是那样我倒可以帮帮你，或者是你来给我解惑。”
“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路明非很诚实。
听着路明非说话，她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路明非开始慌了，他在这女人的脸上看到了那和林正春一模一样的，捉摸不透的笑容。
“你真的很善良，也很可爱。”
路明非抬手指着她樱色的嘴唇，“你以后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她举起十字架压下路明非的手指，凑了过来。
路明非后退半步。
早晨的时间过去了，流荡的云片聚集在天穹下的蓝水里，在远处图书馆顶空的拼花玻璃窗上，流连着悠闲地看他们的脸，和一进一退的步调，微笑着。
她停下脚步，“我们的战争还远没有胜利，但我已经望见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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