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一震,这声音他再熟识不过,那是他朝夕相处、最珍爱同时也最头痛的声音。雾在眼前消散,这才发现两人距离已近在咫尺,紫云在夜风中卸开,攀爬肩头如落雨,落雨源头总是那双含水紫眸,似乎藏尽天下的净水,方能如此灵动──那是属于霜霜的紫眸。

──但年龄却出了问题,彷佛重回儿时的梦境,眼前的“霜儿”不过七八岁龀龄,如同凌语的记忆。

可这怎么可能?寻常的凌语应该会这样怀疑,然而如今的他却像被鬼迷了心窍,好像时光倒流实属理所当然,大雾越发浓了,他不自觉伸手摸去,笑容在女孩脸上绽开,一只残存的萤舞来,他发觉女孩又往谷里奔去,于是凌语想也不想,尾随着小女孩便急起直追。

“语大哥?”

辗转反侧了一阵,在贪睡虫和良心谴责下交战。凌离还是决定回应师兄的求救,虽然他不认为霜霜失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每回看凌语为了那顽皮鬼心力交瘁,二十岁就有四十岁的皱纹,难免生恻隐之心。

拍了拍屁股爬起,却发现凌语早已不见踪影:

“奇怪……该不会当真搜山去了罢?”

一片萤火自雾里窜向天际,彷佛也亟于逃离此处的诡异,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来,纵然猴子心性,凌离也不敢甘犯凶险。向四周随意望了望,无奈山雾实在太重,灵活如小猴儿也只得扯着嗓子,试图以声音唤回师兄的注意:

“语老大,语师哥,你去那里?快回来!我是小猴儿,你听得见吗?”

似乎呼应他的叫唤,隘口的草丛轻响,凌离蓦然回首,恰见凌语修长的背影,心中一喜,正要追将过去,远望师兄竟似双目茫然,不知看着雾里何方,可无论小猴儿怎样定神细视,也看不见他视线方向有何古怪。

余烬在风中散开如萤点,螫得凌离连眼也睁不开,他忙挥手拨去,等到双眼再次清晰,却听脚步惶急,凌语不退反进,竟往浴火坡下疾驰而去。

难道是梦游吗?那也不该如此惊恐,萤光点点,周围的景物似也开始模糊起来。继之而来的景像更让小猴儿吃惊,本应沉睡的师兄们竟一个个站起,彷佛受到什么召唤,潮水似往浴火谷涌去;凌离发现时已然不及,忙奔上前去,试图拉住几个动作较慢的师兄弟:

“语师哥!坎师哥!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快点停下来!”

双手拖稳师兄的臂,期盼靠蛮力挽回一丝一毫神志。彷佛宗教狂热者向众神朝圣,师兄们有的脸上狂喜,有的神智痴迷,甚至有人抱着头又叫又笑,满地打滚;大雾朝谷里聚集,浓得如上天倒了盅牛奶,转眼凌离竟连自己置身何方都不知道了。

一阵深沉的恐惧涌上心头。凌离只觉脑子混乱,彷佛有什么东西趁虚而入,忙紧压太阳穴驱赶,模糊间又见萤火点点,从谷里一波波窜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越发模糊,凌离脚步蹒跚,跌倒在冰冷的云渡山顶,夜露太凉,几乎麻痹他知觉,挣扎着将右手伸到唇畔,凌离拼尽余力用力一囓,鲜血涌出,痛楚让小猴儿清醒过来,这才能抵挡大雾般不断侵蚀脑部的睡意:

“该死……难道是中了埋伏?”

这雾不旦令人神志晕迷,更可怕的是对精神和生命的剥蚀,只觉四肢如灌入水泥,沉淀淀地抬不起一根手指。想要出声叫唤,连声音也封在喉里,凌离只得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呢喃:

“拜托……至少语师哥……大家快醒醒……”

一样的月光,一样的风,只是照抚着不同的人。

月华落照眼前一寸,透过斑驳的榆树树隙,参差投射在清泠的地面上,秋天的微风总是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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