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金玉和静芳结婚后,他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敬芳既害怕金玉外出迷失方向找不到家,又担心金玉磕哪撞哪弄伤了身体。去年的一天中午,金玉实在憋不住,趁着敬芳做饭的机会,自己悄悄摸出了村子,准备到略远处转转,结果误入村东南的芦苇塘,弄得他满腿泥水不说,还摸不到了返回的路。多亏敬芳及时赶到,将他领出了芦苇塘。这件事之后,敬芳和金玉都加了小心,即使每天夜里金玉起来喂牲口,敬芳也不敢合眼。没眼人比不得有眼人,金玉独自外出,她的心就放不下。金玉所做的所有活计,表面上是一个人干,实际是两个人在操心受累。就在金玉迈出柴园,决意赴死之际,敬芳见他长时间未回屋子,出来寻找他了。
听了金玉的哭诉,敬芳低声抽泣说,你走了,我们娘俩咋办呀?你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自私、太不负责了。
你说什么?你死后让我再改嫁,亏你想得出。敬芳委屈得大声哭闹着,告诉你金玉,我活着是你金家的人,死了是你金家的鬼。如果你前脚投了井,我后脚就抱着孩子去扎河,要死咱们就死个干净彻底!
金玉继续哭泣着,我是觉得太拖累你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
敬芳一字一顿道,金玉你给我听好了,我从打算嫁给你那个时辰起,就是来跟你受罪的,压根就没期望过享什么福!如果要享福,图安逸,我能跟你一个没眼人吗?
金玉将妻子紧紧地拥在怀里,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古人讲,但行善事,莫问前程。村里许多人也说敬芳如此修好,肯定要得到善报。可是,她自从嫁到金家,好心并没有换来好报。作为一个残疾人的妻子,一个曾经的大家闺秀,一个只想着丈夫而不考虑自己的女人,甚至连家族和亲属起码的怜悯之心也未赢得,更谈不上对她的尊重与照顾。好像她嫁给瞎子是高攀了一样。古来夫贵妻荣,金玉原本以为,那应当是在外人眼里,没想到在家中也会这般势利。
结婚第二天,敬芳就担起了家务的沉重负担,每天为全家人洗衣、做饭、磨面、打扫卫生。这些粗活,她在家里可没怎么干过;这么多的活,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吃得消?不仅如此,稍有些空闲,敬芳还得陪同丈夫到田间做些农活。自从进了金家门,她一天从早到晚脚没离开过地。这时的金泽中,眼里除了钱还是钱。敬芳家务活干得虽然不少,由于不会织布,给家中赚不来现钱,在金泽中及其家庭中始终不吃香,没地位。金王氏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自从二十岁嫁到金家,至今整整三十年了,邻里乡亲没人不夸她朴实厚道的。她自然很疼爱金玉和敬芳,但在这封建意识非常强的家庭里,从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就连自己原来的名字王居阁,都被丈夫给改掉了。理由是夫为妻纲嘛!
依照农村的习惯,女人生完孩子需要“坐月子”——由婆婆或其她人照顾着,卧床静养一个满月。可是,轮到敬芳应当享有的这种好处,同样被改革掉了。她生完女儿第二天就下床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今日又与金玉推了一天的石磨。敬芳越来越瘦了,婚前从娘家带来的几件十分合身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犹如孩子错穿了大人的服装,显得又肥又长。虽说她那美丽娇嫩的面庞如石雕般地不易为风雨所蚀,但是两手变得日益粗糙坚硬了。金玉尚不清楚,自己妻子这双手不仅结了茧,而且由于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凉水中,到了冬季又出现裂痕,以至于从此落了病根。实在太难为她了。敬芳从未表露出半点不满,金玉却感到愧对于她,愧对于她的父母和家人。早知这样,就应该下决心逃掉这场婚姻,打一辈子光棍儿,再苦再难,尽着自己糟蹋就是了。
对!我不能死,既然娶了她,就得对她负责到底。金玉在心里大声呼叫着,对于一个人而言,死,有时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