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的第二天中午,金玉从天津市乘坐长途公共汽车到了宝坻。由于连日的耽搁与颠簸,他的双眼已肿得像红透了的桃子。金王氏和金翠瞧见后惊讶得脸色刷白。村中会治暴起火眼的银四奶奶仔细瞅了瞅金玉的眼睛,连连摆手说,托得时候太长了,凭我这两下子恐怕治不了;告诉金王氏赶紧找大夫吧,别把孩子耽搁了。
金玉之所以敢与天津市内那位眼科大夫叫板,之所以一怒之下回家治疗,皆因银四奶奶这张底牌。金玉记得,在他六岁那年的春夏之交,对门的贺全闹眼病,一双眼睛红得像对白兔眼。银四奶奶给他点了两天自治的药水就痊愈了;在他八岁那年的晚春,哥哥金宝脖子生疮,痛得他一天到晚哎哟哎哟地哼叫,银四奶奶为他贴了一幅膏药、画了两回魔符就好了;在他十岁那年的初冬,银德患上了一种被称之为“凡症”的疾病,肛门肿得拉不出屎来放不出屁,银四奶奶只用一根普通的缝衣针在他肛周处放了点血,转天病症就完全消失了;在他十二岁那年的盛夏,银生头不慎落入村西的水塘,待人们把他捞上来已经断了气,也是这位银四奶奶指挥大伙儿倒架着他拍胸泻水,终于使其逃出了阎王殿。在村民眼里,银四奶奶就是妙手回春、能医百病的孙思邈。听说银四奶奶治不了儿子的眼病,金王氏立马毛了手脚,两手抖个不停,待她稳了稳神,连忙打发一位长工到县城去找金泽中。
金泽中身材高矮适中,面相十分威严,在家里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这日他头戴一顶灰色礼帽,身穿浅蓝色长衫,右手握着一把绢布折扇,举手投足皆显示着一副富绅的派头。当他听完长工的汇报后,也觉察到了势态的严重性。自己的这个二儿子生性刚强胆大,遇事不到万不得已时,从不麻烦家中大人;有病只要自己能够扛得住,就不会去看医生。儿子突然从天津返家看病,银四奶奶又无能为力,肯定病得不轻。眼睛不同于身体其他地方,娇嫩得很。一旦此处出了问题,这辈子就不会再是家里的劳力、帮手、支柱,只能成为全家的累赘。金泽中想着后怕,心口嘭嘭地跳个不停。他马上把县城内康善堂的胡大夫请到家中,传闻这位大夫医术较高,在县城及周边地区素有华佗之称,治疗这类疾患手到病除。当然,出诊费也高得吓人,一次5块现大洋,处方钱另计。胡大夫认真看了看金玉的双眼,又简单询问了得病及治疗过程,然后开了药方,让金宝跟他到店铺把药取了回来。
胡大夫讲,这副药煎好后先喝两例,然后把药渣捞出晒干碾碎,再用小米汤和拌做成药丸,每天吃两粒,七日之内保证孩子的眼病彻底好转,言语间透着傲气和自负。金玉的父母听后长长松了一口气。金玉更是暗自庆幸回家医治是打对了主意:虽然银四奶奶那位孙思邈没能指望上,可是面前的这位华佗还是可以信赖十分的。哈哈,再过一周我又能回津上班了。
下午三点来钟,金泽中和金宝爷俩从城内带来的消息,再次使全家坠入悲痛的深渊。金王氏和金翠哭得比中午那阵儿还要伤心,金宝也扶着门框叭哒叭哒地掉着眼泪。胡大夫吓得不敢再来,他说自己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情况。这病哪有越治越重的?他告诉金泽中,我已无能为力。你们赶快另请高明吧!这无疑否定了人们所期盼的“治疗过程中必然现象”的推断,给金玉的双眼判了死刑。
天真的塌了,地在轰然下陷。金家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迅速传遍了半个金银窝。大伙儿虽然此时尚不清楚金泽中家发生了什么,但都能猜得到,这场祸事肯定小不了。前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几位上了年岁的妇女走进屋子,劝说金王氏和金玉千万想开些,有病慢慢医治。银四奶奶和贺二奶奶分别坐在金玉的两侧,一个挽着他的胳膊,一个攥着他的手,呜呜地哭泣着:老天爷呀,你快行行好,让孩子睁开眼吧!在场的多数-->>